深秋高日的光芒显得异常素淡,瑟瑟秋风,呼啸不断,似乎在为密云城的攻防助威。在汉军远程武器的打击之下,飞石、箭矢、火弹,密不透风,持续创伤城郭,由外及内,满目疮痍。
在半个时辰之内,汉军向密云城投投射了1500颗火油弹,2500颗石弹,500支铁镞,弓弩箭矢150000支。这样的攻击模式,对于守城的辽军而言,可谓灾难,原本就不甚高的士气,又被剥夺几成,消减至更低。
在汉军发起进攻之初,辽将还下令以弓矢对射,但很快就被彻底压制住了。城头的守卒,大部分只能躲避在女墙之后,冀望于坚固的墙体,能够庇护他们。
面对汉军这种铺张的战法,缺乏准备的辽军,也确实找不到什么有效的应对办法。萧思温命人准备了大量的木牌木盾,以作防御,但是,这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石弹的冲击,挡不住穿透力强劲的床子弩,更是爆裂开的火油弹燃烧的养分。
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城上防御,便显得支离破碎,士卒惊慌而走,将校约束不止住。事实上,汉军战法的目的,除了摧毁防御设施之外,并不在于杀伤多少敌军,着重打击其士气,震慑其军心。
在这样无差别的打击之下,总免不了倒霉蛋,被火油吞噬,被石弹砸死,被铁镞穿透,惨烈的死法,所造成的冲击,足以将守卒的信心摧毁,使其本就不怎么牢固的信念崩塌。而关键更在于,汉军有种予取予求,而他们连象征性的反击应对都难以做到。
南城外,护圣军尉将张琼早早地拔出了战刀,盯着城头,铜铃般的双目中,透着股凶残的光芒。城上的惨状,可以想象,不时回望,希望能够看到中军突击的命令。
去岁从征川蜀,攻城拔寨,张琼始终身先士卒,先登之功,就有三次,回朝之后,调入护圣军,担任尉将。对于张琼这样的厮杀汉而言,驭兵指挥非其所长,唯有厮杀,才是其展示自己武功、实现自己价值的事情。
身后,是2500名护圣军士,这是慕容延钊选派的攻城战卒。哪怕列阵,张琼都选择站在最前方,是以,其性情虽则粗鲁残暴,但在战场上,部下都愿意跟随他冲击,刀山火海,生死无惧。
在护圣军后,设置的霹雳炮,已然换了一轮,此车虽然犀利,但磨损也大。而负责操控的士卒、民勇,则换了两批了,汉军的这些攻城器械,无不是需要大量人力操纵。此番,仅仅负责霹雳炮的者,就专门配备了3000人。
当然,这比起早年汉军的抛石车,可省人省力多了,那时候,想要用抛车发射一颗石弹,需要数十乃至上百人经过训练的人配合拉拽。作为配重式的抛车,霹雳炮的优势,一目了然。
火油弹、石弹,仍在发射,破空的声音,有刺耳之效。密云城上,已然看不到辽军的人影了,却是辽军主动缩到城厢内,一面继续这种无谓的伤亡。
隔着约两里地的距离,乃中军所在,架设起了一座高约十丈的将台,大纛迎风飘扬,慕容延钊登临其上,督战指挥。
战场形势可纵览无遗,距离有些远,对于城头情况不甚清晰,但总能察觉其状。身边,几名随军将校,也陪同观战,别说是辽军了,哪怕这些汉将,对于此等攻势,都目瞪口呆。对于汉军升级换代的攻城战法,他们有所预料想象,却也没想到彻底展现出来,竟是如此的犀利强大。
孙立喃喃地道:“换作是我等,面对这等打击,如何御之?”
事实上,攻城之法,哪有无法应对的,只是辽军缺乏准备,以致于仓皇无措。而别看这半个时辰内,汉军进攻,声势之大,足可使天地变色,当实际效果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想要夺城,还得靠攻城士卒建功,器械再坚利,决胜还需靠人。
而辽军如果能习惯这等阵势,鼓足勇气,冷静应对,那汉军也不过徒废器械罢了。当然,那对于守将守军的素质要求,却也过于高了。
“都帅,面对此雷霆打击,辽军已然震恐,仓皇无措,末将以为,可以进攻了!”慕容延钊身边,步军都监卢怀忠向他建议道。
对此,慕容延钊的儒和面容间一片淡定,只是平静地吩咐道:“传令张琼、慕容延卿出击!换一批弓弩手,登土垣,自由射击,掩护城战!”
“是!”
随着军令一下,攻击改变,早就蓄势待发的汉军,当即朝着密云城进攻而去。当然,不可能是扛着竹梯、木梯一窝蜂得往上冲......
汉军的进攻,也是极具备章法的,左右各五架厚重云梯,被推向城墙,每一架,都由250名苦力推动,呼号整齐,留下密集的脚印以及几道深陷的轮印。
而踵其后,汉卒们,在军官的带领下,或执盾,或抗牌,或隐于木棚之下,保持着阵势,稳步推进。
密云瓮城内,辽军是一片凄惨忙乱的景象,空气中是血腥味与焦臭味,城上城下,是燃烧着的建筑,有人在救火,有人运尸,还有未曾停息过的痛苦哀嚎。
为了鼓舞士气,萧思温是亲自到南城的,此时他也躲避在城厢内,面目紧皱在一起,不复平日里的从容风度,微颤的双手,显示着他内心的紧张。
“早闻汉军攻击强大,锐不可当,却未料,其器械之精,锋利至此!”萧思温的语气中,竟透着些哀叹。
“枢密使,汉军器械虽精,但想要以此攻破城关,还远远不足。此之后,必然迎来其战卒附城攻击,还当做好城战迎击的准备。”在一旁,一名中年武将,语气严肃地对萧思温道:“如今,将士皆恐,人心不稳,枢密可不能畏惧,还当安军心,准备接敌!”
这名中年武将,就是韩匡美,辽国韩氏家族的核心成员,正史上辽国著名权臣韩德让的亲叔父。虽然已是秋末,但额间汗水却不断地淌下,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精神过于紧张。
闻其言,萧思温稍定其心,看着韩匡美,当即道:“将军之言有理!御敌之事,有劳将军,我在后,组织人手,全力支持将军!”
事实上,密云的防御,多仰韩匡美之功,再加上守城辽军中,有大量的汉卒,萧思温也敢于放权与他。
二人言罢,在城上,便传来守卒近乎凄厉的示警声:“汉军进攻了!”
顿时色变,韩匡美不假思索,当即走出城厢,驱策着一批人,拿着武器,登上已经被烤得有些发烫的城楼。登上城楼,已顾不得看城上破坏严重的环境,只见得,那一座座战争巨兽,伴着大量汉军,缓缓迫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一些汉卒杀气腾腾的脸。
汉军的弓弩,仍在发射,但因为城战在即,给城头造成的压制力有所减弱。趁着这个机会,韩匡美赶紧安排守备人手,并调集弓弩兵,朝外反击。但是,这种反击,仍旧只能用无力来形容。
因为此前的土攻准备,极大地压缩了汉军与密云城郭的距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十架云梯,顺利地靠上城头,楼顶的弩兵,有素的进行攒射,就近打击城上辽军,即便辽军有些防护,每一轮,仍旧能造成不小的杀伤。
楼中部,两道踏板被放下,重重地砸在城墙边沿,发出沉闷的声音,有几名靠前的守卒,脑袋直接被砸烂。而隐藏在云梯内部的汉卒,当即顺着踏板,快速的朝着城上冲去,那凶狠的气势,狰狞的面孔,就如饿狼扑向绵羊,走狗冲向猎物。
对此,韩匡美表情异常凝重,汉军的进攻,压迫性太足了,根本不给他们多少反应的时间。只能竭力指挥防御,一面以弓弩对敌,一面以长枪抵挡从云梯上跃击城头的汉卒。
剧烈的厮杀,爆发开来,虽然在辽军的守御之下,汉军想要冲上城头,有些难度,但只损失了上百名士卒,就顺利登上城头,顺利短兵相接。攻城之战,进行到这个份上,辽军所仰赖的坚固城防,几乎完全失去了其效用,有先登战士的牵制作用,后续的汉卒,则源源不断地支援上去。
在密云城外墙上,密集地钉着一排排粗大的弩箭,此谓踏橛箭,三支一排,乃床子弩所发,半截没入,在城头接战之时,城下也有身手敏捷的汉卒,踏着这些箭身,猿附而上,参与战斗。
张琼切实地展现着他一贯的作战风格,亲登城头,一身重铠,左手执盾,右手握着四尺大刀,带着麾下士卒,厮杀在第一线。城下辽军,竟无一合之敌,每挥刀,必有杀伤。
登城的汉卒,依照平日的训练,五人一小队,紧密配合,逐步推进,如有死伤,后者继之,一个个小队,就像一支支尖锐的椽子,将守军扎得破碎。
在这样激烈的近战之中,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训练与勇力,檀州的辽军,是有一定战力的,但在配合不如汉军严密,在前后打击之下,更让人轻松登城,士气更是跌落至极,哪里能是如狼似虎的汉军对手。
城上的厮杀,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堆尸如山,血流成河,韩匡美算是为辽国尽死忠了,亲自指挥手下抵挡,箭矢纷飞之间,身中流矢而不后撤。城下,萧思温鼓动辽军将士,组织人手,源源不断上城抗击,如此,方才坚持了半个时辰。
然而形势至此,胜负有判,萧、韩二人的努力,在汉军如潮的攻击面前,终究不支。张琼是汉军最锋利的箭头,早就注意到了韩匡美对于辽军守军的作用。
厮杀之间,不断地朝着韩匡美靠拢,意欲斩杀此獠。韩匡美也是狡猾,知道这名汉军悍将不好惹,不断的朝着后缩,并安排人截击。
但是,一面要指挥作战,一面要顾及自身安全,再加上城上的空间就那么大,终有退无可退,且疏忽之时。
张琼浑身浴血,接连砍死砍伤23名辽卒之后,终于扑到了韩匡美面前,暴喝一声,双手执刀朝他脖子砍去。韩匡美的亲兵为了救护他,朝着张琼身上攻击。
张琼却是不管不顾,嗜血的双目之中,似乎只有韩匡美。面对张琼这种不要命的气势,韩匡美自然是震惧不已,下意识地执剑抵挡,“铛”的一声,直接被磕飞,脑袋身体下意识地一偏,张琼的刀砍在他肩膀上。
韩匡美身上穿着宝甲,防御力不俗,即便如此,在张琼的全力劈砍下,直接被砍破,伴着他一声惨叫,鲜血汩汩而出。
一击得手,张琼奋力,硬扛着韩匡美亲兵的进攻,再度挥刀,想要结果了韩匡美,但其亲兵,还算忠诚,拼死挡住,方使韩匡美逃过一劫。
经此惊魂一击,受到重创的韩匡美,再不敢在城上硬顶,在亲兵的护卫下,朝城内撤去。见到这种情况,张琼是怒不可遏,不想夺城斩将之功,赶忙带人更加玩命地追击,至于身上所受之创,似乎只是挠痒痒。
而韩匡美一撤,城上的辽军防守,顿时土崩瓦解,攻守形势,完全抵定。汉军攻入城中,打开城门,后续的士卒,呼啸着涌入。
城防失守,守军士气大崩,萧思温接应着韩匡嗣,在瓮城内,重新构建了一道防线,想要顽抗据守,又是张琼,领军破之。辽军连连败退,兵溃逸散,汉军趁胜而击,彻底攻陷檀州。
城中守军,原本有四万之众,然而从汉军兵临城下开始,前后真正投入到战斗中的不足七千,余者不战自溃。
密云攻防战,以汉军的完胜告终,虽然真正进攻的时间,只花费了半日的时间,然而前期的准备,却有近半个月。
汉军也由此战,向天下人展示了大汉军队强势无匹的攻击力。同时,也用密云的下场,警告辽军,想要守城,大汉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