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我确实是有所忽视,有所亏欠啊!”回过神,刘皇帝难得地露出少许苦笑。
他个人精力体力都是有限的,刨除放在国事要务上的心思,留给后宫的时间都不多,对子女亦然。再者,他子女那么多,又哪里能够面面俱到的,比起在几个长子女身上投入的精力,对其他孩子,关怀也的确很少。
尤其是刘晔、刘昕这哥俩,年纪小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其母出身卑微,也难受重视。刘晔之母秦黎,虽已封湘妃,在宫中有些地位,却也只是因为产下皇子的奖赏罢了,当年,也只是秦再雄献上的一个瑶女而已。
至于耶律妃,由于其契丹皇族的身份,就更难得到刘皇帝的宠幸了,甚至看着就别扭,而这对母子在宫中,就更受排斥了,尤其在汉辽敌对,又一场残酷大战之后,就只能低眉顺眼,苟且偷安了。
子凭母贵,在大汉宫廷,也是有一副真实写照的。像符后、贵妃、贤妃她们的子女,受到的重视就明显超过别人,后进的惠妃、宁妃,过去由于占据年龄以及身份上的优势,受到的宠幸也一点不少,子女也从中受惠。
至于其他,不少人都快被刘皇帝遗忘了。包括曾经一度受宠的大周淑妃,如今也不那么受重视了。说到底,淑妃是个文艺范,性贤良,人貌美,气质佳,当初能以此吸引刘皇帝,但久而久之,也就腻了,性情兴趣也难相投。
随着年纪的增长,颜色渐衰,刘皇帝兴趣就更减少了,她又不像大符与高、折二娘子那般,与刘皇帝有深厚的感情。
更重要的是,当刘皇帝把小周纳入后宫,没错,刘皇帝已然把小周娘子纳入后宫了,并且一步到位,直接册封为宜妃,算是满足了自己内心的猎奇感。
而此举,旁人不敢说什么,私底下嚼舌根都不敢,但大周淑妃反应出奇地大,那也是刘皇帝头一次发现,这淑妃在柔婉的外表下,也隐藏着刚烈的属性。
直接表示对刘皇帝纳自己妹妹的不满,这也是伺候刘皇帝十六七年下来,第一次胆敢忤逆刘皇帝的意愿,对他使脸色,耍脾气。
但刘皇帝是什么人,又岂容得她如此,他也没有兴趣去猜测淑妃的想法,体谅淑妃的心情,于是,大周淑妃彻底失宠了,到如今,也基本只能待在寝殿中顾影自怜了。
这还是看在刘晖的份上,刘皇帝没有过多的惩处,否则,没准就被打入冷宫了。对于刘皇帝而言,可不是能容每一个妃嫔在他面前放肆的,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符皇后。
过去,七皇子刘晖,因为天赋异禀,以出众的文才受到刘皇帝钟爱与重视,却也因其母的缘故,被刘皇帝冷落了些。
淑妃母子都是这般遭遇,而况于其他人。像此前被刘皇帝强纳入宫的徐、李二妇,则早被刘皇帝遗忘到不知哪个角落了里了。
宫廷之中,从来都不会是和谐的,始终充满了各种争端与算计,刘皇帝也是个心硬的人,也往往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他无情之处。
过去,或许有那么一段其乐融融的景象,却也只是一种流于浮面的假象,为了迎合刘皇帝抑或是未免触怒他而共同营造出一个和谐的氛围。
但是,人心易变,刘皇帝年岁也渐渐上来了,最重要的是,皇子们逐渐长大了,其人多嘴杂,心思也各异,也容易滋生矛盾,感情也日显淡漠。
包括刘皇帝与子女们的父子之情,有些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除了无法割裂的血脉上的联系,情分极为浅薄,刘皇帝并没有真正做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当然,他也本就难以做到,宫廷之中绝不是那么美好,而作为皇帝,许多东西对他来说,早已成为一种奢望。
有一点能够比较直观的反应刘皇帝与他那些皇子女们的关系,序齿靠后的皇子们,也日渐长大,而他们面对刘皇帝,除了敬畏之外,充满了疏离感。
“今后多费些时间吧!”见刘皇帝若有所思,大符探手轻搭他手上,温声道。
偏头看着她,刘皇帝微微一笑:“所幸还有你,有你这个贤内助,替我照料后宫,关爱子女,也能让我减少些心中愧意!”
闻言,大符:“我只是做些份内之事,但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替代的!”
“哪怕是份内之事,已大解我忧!”刘皇帝当即表示道,一副感激皇后的样子。
刘皇帝这话,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一直以来,符后在汉宫中,都尽显大妇风采,对于后宫那些不怎么受宠的妃嫔以及皇子女也多加关照,确实起到了安稳后宫,母仪天下的作用。
当然,这也是符后聪明的地方,对于那些不能威胁到她地位的后妃,她从来不去打压,尽可能展示她的宽和大度、温良贤淑。论格局、气度、见识,汉宫之中,舍符后无其他人,这也是她能够稳居后位,并赢得刘皇帝尊重,最根本的原因。
“子女们都渐渐大了,也不那么好管教了,他们都敬重你,日后,还当劳你多费些心了!”刘皇帝对符后道。
对此,大符只是婉然笑对。
“陛下!”言谈之间,二臣步上台来,躬身行礼。
“赟哥,不必多礼!”见到来人,刘皇帝温和一笑。
当先一人,乃是徐王、宗正卿刘承赟。
“小十四,找你娘去,不要乱跑,注意安全!”轻轻怕了下刘昕背,刘皇帝道。
“是!”看了看刘皇帝,刘昕跳跃落地,朝着帝后一行礼,又朝来人躬了躬身,而后迈着小腿小跑离去。
见着刘昕的背影,刘承赟不由向刘皇帝感慨道:“十四皇子年纪虽幼,却如此懂礼数,将来定然是个翩翩君子,都是陛下教导得好啊!”
对此恭维,刘皇帝淡淡一笑:“赟哥客气了,这些小子,可是经不起夸的!”
刘承赟陪着笑,有些刻意地别过身体,让刘皇帝更多地注意到身边一人。
“是均哥啊!”刘皇帝脸上笑意不减,只是目光有些平静。
“陛下,承均将往广南上任,特来辞行,恭听陛下教训!”刘承赟主动道。
刘承赟身边的中年人,乃是刘承均,已故皇叔、太原王刘崇的儿子,当然,也是刘承赟的亲兄弟。
此时的刘承均,年纪也奔着五十去了,但十分显老,身体看起来也不那么健壮,有些虚胖,一张面庞,尽显沧桑之态。
“陛下!”面对刘皇帝,刘承均也更拘谨,有些紧张,有些畏缩。
“均哥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也可直接来寻朕!”刘皇帝温和依旧,只是他那亲和的笑脸,刘承均可一点不敢当真。
说起来,自从当初河东事后,刘崇一家被“护送”入京,其后刘崇死,其诸子全数召还,圈养洛阳,已经快满十九年了。
如果有机会,刘承均真想问问刘皇帝,你知道我们这十九年是怎么过来的嘛。说当猪在养,可能有些过分,因为猪只需要蹲在圈中,等着投食。
而他们,被集中在一个大的庄园内,还需像那些泥腿子一样,靠着在地里刨食过活,那么一大家子,官府每年拨给的钱粮,根本不够他们过上一个安逸富贵的生活。
禁止经商,连自由都受到限制,不许离开洛阳境内,一直到朝廷西迁到洛阳,管控才有所放宽。
算上刘承赟,刘崇一共有十子,而多年下来,仍然在世的,只有四人了,其他的,不是病死,就是抑郁而死,又或亡于意外......
直到近两年,刘皇帝终于彻底给他们解禁,准他们回朝,并且授予官职,日子方才好过些,逐渐回复贵族的待遇。当然,这背后有刘承赟多年不懈的努力求情。
不得不说,在一些人眼中,刘皇帝对于外臣还算宽容,对于皇室内部的自家人,刘皇帝却显得有些苛刻无情了。
要知道,连杨邠、苏逢吉这样的罪臣,都已经回朝多年,在京养老,安度万年,而苏逢吉的儿孙,也开始出仕了。
偏偏是刘崇、刘信这样宗室长辈的后人,多年没有享受到该有的地位与尊荣,若不是刘承赟为只奔走求情,或许直到刘皇帝死,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均哥不会觉得岭南偏僻艰苦吧!”看着一脸敬畏的刘承均,刘皇帝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