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垂拱殿外,联袂而来的王继恩与王玄真,看到表情抑郁的太子,一起拜道。
刘旸住步,偏头看了二人一眼,眼神不带多少感情,看得二人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不过,刘旸终究没有冲他们二人发泄什么,只是应了声,拂袖而去,动作也很轻柔,不带响动。
二人都有些意外,呆立着,望向太子的背影,王玄真始终面无异状,倒是王继恩表情凝重,面带忧虑,眼神中也透着一抹深思。
晋赵二王出殿,二人再拜,同样,没给他们好脸色。显然,由于这几个月来的作为,皇城、武德二司已经让满朝公卿深恶痛绝,过去或许排斥在心里,如今厌恶却在表面,畏如蛇蝎,即便是当朝亲王,或许不怕,但也敬而远之。
殿中,被太子刺激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刘皇帝又开始了他的朱批业务,二人进殿拜见。刘皇帝停笔,扫了二者一眼,当即冲王继恩斥道:“谁让你把辛仲甫抓起来的?”
感受到刘皇帝怒气,王继恩心中凛然,立刻小心地应道:“正欲禀报官家!辛仲甫包庇犯官,徇私枉法,乃是事实!小的已具表陈奏,请官家御览!”
喦脱把王继恩的奏章呈上,刘皇帝稍微浏览了一下,看得不大仔细,事情本就不复杂。稍微想了想,而后冷冷道:“朝廷三品大员,是你能说抓就抓的吗?真就一点也不顾及影响?这段时间,朝廷内外,蜚短流长,以你皇城司耳目之灵敏,难道听不见,还是充耳不闻?”
“小的行事有失妥当,请官家恕罪!”听刘皇帝这么说,王继恩慌忙跪倒:“只是事起突然,未免差池,小的不得不先把辛仲甫先行羁押!”
“不用给朕说这些狗屁理由!”刘皇帝冷冷道:“朕真让你们刷新吏治,揪除贪腐,是为国为民,吏治澄清,不是让你们胡作非为,祸乱朝纲,恃权逞威的!给你们批捕之权,不是让你们滥捕滥抓的!”
“是!是!小的今后一定注意!”王继恩磕头道。边上,王玄真也跪了下来,同样保证道,两人都不免有些惶恐。他们干的事,本就是千夫所指,要是再让刘皇帝不满意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官家容禀!”见刘皇帝怒气稍息,王继恩又道:“小的捕拿辛仲甫,另有缘由!”
“讲!”刘皇帝脸上已不带丝毫波澜。
王继恩道:“三日前,辛仲甫私下与人言,如今朝局纷乱,人心动荡,上下僚属,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好个度日如年!”刘皇帝澹澹一笑:“虽有非议朝政之嫌,但他本就是朝廷大员,有议政之权,此番言论,虽不合时宜,申斥一番也就是了,朕不与之计较......”
闻言,王继恩满脸严肃,说:“官家,《魏书》中有载:勋旧亲戚,杀害略尽,王公在者以疾苦归,得度一日如过十年。讲的是,前秦皇帝苻生在位时,残忍凶暴,滥杀功臣勋贵,以致内外惶恐,度日如年。
辛仲甫这是以古讽今,竟把陛下与那暴君苻生作比,实在是藐视君上,污蔑官家,其心甚毒啊!”
听王继恩这么说,刘皇帝也愣了下,慢慢地反应过来,面上露出少许回忆之色,道:“难怪朕觉得有些耳熟,原来典出此事啊!你张德钧,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起学问了?连度日如年都知道,还说得这般诛心之论......”
“官家,小的,小的只是忠心官家,听不得这等奸臣,恃才傲上,毁谤官家啊!”不知为何,面对刘皇帝这平静的疑问,王继恩总觉得心头发慌,赶忙表忠。
刘皇帝则没管他,思忖片刻,冷声道:“朕若是苻生,那谁要当苻坚?史册上对苻生大加诋毁,评价为残忍好杀的暴君,朕如今思来,怕是苻坚那等乱臣贼子,为了篡位有名,刻意污蔑吧!”
“辛仲甫!辛仲甫!”刘皇帝嘴里念叨着,目光也越发冷峻起来,眼瞧着便是要杀人的节奏。
不过,缓了一会儿,刘皇帝终是收起了杀意,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二人,摆手道:“平身吧!”
“谢陛下!”
刘皇帝略作沉吟,吩咐道:“朕向来不以言问罪!辛仲甫过不致死,既然在朝堂上待不习惯,度日如年,朕就给他换个去处。喦脱,传诏,罢辛仲甫刑部尚书职,去燕山北道,担任大定知府吧!”
“是!”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说到底,对于辛仲甫的才能,刘皇帝还是打心眼里欣赏的,也打算为刘旸留下一些能臣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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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看向二王,刘皇帝语气严厉地说道:“今后,三品以上官员,若无朕的旨意,不许随意抓捕。你们给朕记住,做事给朕收敛些,谨慎些,已经杀了这么多奸臣贼子,贪官污吏,朕的刀还快着,不要轻易去试!”
“是!”闻此言,二人皆面露惶恐。
辛仲甫事了,刘皇帝问起他们的来意,二者联袂而来,显然还有要事。对此,迟疑几许,王玄真谨慎地说道:“陛下,臣等收到一封举报,是关于驸马张璟的!”
一听这话,刘皇帝表情立刻阴了下来,凝视着王玄真,道:“张璟!他犯了什么事?”
王玄真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章,交与喦脱。或许是涉及的人不一样了,刘皇帝动作都麻利了些,简单地览过一遍后,狠狠地拍在桉上,厉声问道:“这些都是真的?张璟真的犯了这些事?”
“回陛下!”王玄真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冷静地陈述道:“臣等初时也不相信,因而遣僚属调查,最终确认无误。驸马张璟,纵然家奴,胡作非为,为一方端砚,迫害良商,草管人命,为保亲戚,强闯县衙提人。去年,其家奴与人贩卖私盐,被淮南盐捕盘问,竟然杀害盐吏......”
王玄真冷汗淋漓地把驸马张璟的一些作为讲来,包括一些人证、口供,而越听,刘皇帝的脸色就越发难看。这回是王继恩在旁沉默了,事实上,关于驸马张璟的这些事情,正是王继恩偷偷安排人捅给武德司的。
原本是打算,籍此事,看能不能拿个王玄真的把柄,没曾想,王玄真太“耿直”了,直接反通报给王继恩,经过调查取证后,果断拉上他一起来面圣,实言禀报。
这件事不好办啊,毕竟涉及到刘皇帝的女婿,稍有迟疑,恐怕就是两面不讨好。但是,像王玄真这样实事求是,似乎反而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臣等不知,此事当办不当办,若办,当如何办,还请陛下示谕!”王玄真恭谨道。
对此,刘皇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冷冷道:“怎么办?先抓起来,给朕审,查问清楚,看看这个孽畜还有其他罪行没有,把证据落实!”
“是!”感受到刘皇帝的决心,王玄真也再无犹疑。
“你们退下吧!继续你们的差事!”刘皇帝道。
“小的(臣)告退!”二人如蒙大赦,逃也似的离开了。
驸马张璟,说的是刘皇帝五女淮阳公主刘萱的丈夫,此人长相很好,才学上佳,进士及第。此人出身贫寒,但勤奋好学,当年高中进士之时,被刘萱看上了。
刘萱是已故周淑妃的女儿,或许是由于心中对淑妃的愧疚之情,刘皇帝后来对刘萱一向疼爱,荣宠不断,但刘萱似乎并不那么领情。
但刘皇帝只做他想做的,只求一点心里安慰,甚至,连她选驸马,都不干涉,让她选喜欢的。结果,就挑中了这么一个出身平平的张璟。
当然,刘皇帝也遣人调查过,相貌堂堂,名声才气俱佳,进士及第,也算鲤跃龙门,算得一良配,也没阻止。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几年,当初的才俊,就暴露出本来的面目了,这如何能不让刘皇帝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