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跃走到孟晓骏对面,成冬青抬头看了他一眼,赶紧拿着那本不知道从哪个旧书摊淘来的不知道哪一年哪一版的破词典让开屁股。
他没有说什么,把椅子往后微微一拉坐下来。
读书会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孟晓骏有和林跃较劲的意思,这是大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因为林跃同学自打开学后就没正经上过英语课,就算偶尔待满一节课,也不会积极地回答老师的问题,或者针对书里难以理解的地方寻求解答,而是自顾自地看杂书,有时候是法语,有时候是德语,有时候是俄语。
大学不是高中,又因为某些原因,那些老师不敢严加管教学生,所以这种看课外书呀,睡觉呀,谈恋爱呀什么的,老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人背地里议论林跃,意思是这么愿意学法语、德语这样的小语种,干脆去跟校领导申请转专业多好,万一因为“不务正业”搞得期末考试不及格,还得面临留级,甚至退学的烦恼。这叫什么?这叫抱着西瓜捡芝麻,这叫傻。
1979年中美建交,林跃、成冬青、孟晓骏都是1980年考入大学的学生,像燕京大学这种集合了全国优秀人才的地方,谁没有超越普通人的目光,谁心里对未来没有一杆秤,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英语比法语、德语、俄语好使。
当然,他们最多提一嘴,或者旁敲侧击点一下,没有人会像成冬青一样,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说你这样做不好,甚至有实在看不下去,跑德语课教室抓人的情况发生。
按照读书会里其他人的想法,他愿意这么做就这么做呗,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就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孟公子有必要跟他过不去?这属实有点掉价。
“喂喂,孟晓骏,youaresoboring!”
坐在良琴的钢琴前面左瞧瞧右看看,时而在黑白键上敲击一下听听发音的王阳有点儿看不下去。
本来林跃跟中文系的同学约好了一起打球,孟晓骏找到他,要他去请人过来参加读书会,顺便留下来一起吃个饭,说他老爹从美国朋友哪里弄来两瓶上好的红酒。
于是王阳被收买了,到林跃哪儿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把人说服,推掉了篮球运动,过来参加读书会,结果呢……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呀,他很不爽孟晓骏拿他当枪使。
孟晓骏没说话,良琴坐不住了,站起来一脸嗔怪:“王阳,你别乱动我的琴,万一弄坏了我还怎么谈。”
“agentlemanneverharrassesawoman!”
他一面说,还一面闭上眼睛,一脸深情地摇头晃脑,手在钢琴的琴键按压,不过没有声音发出来。
良琴气得直瞪眼,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这哪是好男不跟女斗,这明明是在故意气她。
林跃瞄了王阳的背影一眼,觉得还是这个嬉笑怒骂皆由心的哥们儿对脾气。他对孟晓骏吧,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对成冬青呢,无奈和理解的情绪居多,到了王阳这里就好玩儿多了。
对照系统给的主线任务,三个电影主角里,似乎只有王阳能挺直腰杆讲我的青春我做主。
林跃扭头看向孟晓骏:“开始吧。”
既然孟公子一门心思要试探他底细,为了以后耳根子能清净一点,没的说,只能给他们个冰山一角瞅瞅了。
良琴跟自己的青梅竹马对望一眼,正准备发号施令,林跃瞥见成冬青怀里的英语词典,在她开口的前一刻抬头叫停:“慢!”
她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难受极了。
“你反悔了?”孟晓骏语带不解。
林跃说道:“玩游戏,没点彩头怎么行?”
“彩头?你想要什么彩头?”
“你手里应该有一本最新版的《牛津现代高级英汉双解辞典》对吧,如果我赢了,它归我。”
孟晓骏一脸懵逼,因为他手里确有这本书,关键是林跃怎么知道的。
另外,他的人生信条是书与女人概不外借,既然林跃知道他手里有什么书,那也一定知晓他的原则,现在游戏开始的前一刻拿来说事,什么意思呀?
怕了?打退堂鼓?
“那如果你输了呢?”
孟晓骏不想放弃这个试探林跃虚实的机会,更不愿意人前露怯,所以尽管十分不爽,还是接住话题反问。
林跃说道:“我有的物品随便你挑。”
这个回答很狡猾。
读书会的人特别气愤,都在为孟晓骏鸣不平,孟晓骏家什么条件呀,林跃家什么条件呀,还“我有的物品随你挑”,孟公子是喜欢他身上洗了又洗的海魂衫呢,还是那个有时候装饭盒有时候装教材的破挎包呢?又或者为了避免被柏油路和洋灰地磨破钉了一块橡胶皮的老布鞋?
孟晓骏是谁,自比君子,素质极高,人家输了随身物品由你挑,你输了只需付出一本书,抛开价值不谈,林跃的觉悟可不低,这要是拒绝了,岂不是显得他没品没爱没修养?
“好,我答应你。”
听到这里,林跃冲良琴抬手比划,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对面的女孩儿黑着脸说道:“第一回合。”
孟晓骏没有矫情,直接出题。
“decrease。”
林跃想也未想,张嘴便答:“increase。”
“inconvenient。”
“convenient。”
“usually。”
“especially。”
“encouragement。”
“scold。”
孟晓骏皱起眉头,良琴皱起眉头,小组其他人也皱起眉头,王阳也不装腔作势了,只有成冬青这个土鳖,一副冥思词语释义的表情,还不时地点点头,一脸受教模样。
他好像永远get不到重点,这里的重点显然是农村来的林跃同学反应超快,读音非常标准,标准到什么程度呢?跟那些中美建交后一窝蜂涌入燕京的美国记者有一拼。
“serendipity。”
“design。”
“husband。”
其他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容易回答的问题,丈夫的反义词是妻子,这可是高中就学过的常见词,放在前面考对手还行,现在已经对了好几轮再拿出来问,是不是有点不应该?
是孟公子乱了方寸吗?
“squander。”
林跃的回答同样叫人意外:“你们知道商人眼里最抠门的客户是什么吗?是一种叫‘丈夫’的生物,他们总是很节俭,不舍得买这,不舍得买那。”
听懂的人不由莞尔轻笑。
孟晓骏没有停,想了想又道:“woebegone。”
这个词说得周围人一头雾水,woe是悲哀的意思,begone有离开,走了的意思,悲伤走了就是快乐的意思呗。
然而林跃的回答是:“cheerful。”
快乐的,高兴的。
孟晓骏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林跃冲他笑笑:“该我来出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