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却已提起了玉沉剑,回头看她:“待在屋子里别出去,我去去就回。”
楚辞冷哼一声:“不行,我也要一起。”
还没等两人掰扯完,已经有一人从天而降,带着一身的寒霜与血腥之气。
游亦方将手中的黑衣人往地上一丢,旁边还有那只早已断气了的白鹤。那黑衣人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只有那双鬼面具叫人眼熟得很。
绕是再也不知情,也知道此时出了事。
“鬼面具?”
余令也快步上前查看着黑衣人,将那面具揭了下来,下方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师父,你没事吧?”
游亦方摆了摆手,眉头紧皱:“我没事。”
“倒是这白鹤,被吸干了血,浑身灵力荡然无存。”
楚辞一惊,这才发现那只白鹤的脖子正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折断,原本身上浮动的灵力也没了,就好似被人活生生抽走了一般。
余令低垂了眼,冷淡道:“这白鹤可是忆慈真人座下灵宠,若再有百年功夫,便可化成人形,谁胆子这么大,敢动她的灵宠?”
楚辞也皱眉道:“为什么又是这鬼面具,师父,到底怎么回事?”
游亦方这才道:“这人早已走火入魔堕入了魔道,想必和你上次遇到的那个魔道同出一辙。只是有个问题,这人是山下一个农户,一月前早就死了,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了抱朴山里,还将这白鹤血脉全都吸干。”
“早就死了,怎么会?”
楚辞也冷了神色:“那日与我交战的祁钰也是死在了定州,却出现在了抱朴山里,见人就杀。”
余令点头道:“确有其事。”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炼尸,将这些早已死去的人做成傀儡。”
傀儡?
傀儡之术,法术高强的修士都会使用。像微山派里那个纸片人,便是游亦方做成的傀儡,洗衣做饭,样样都会。
一般来说,寻常修士都会将此法用在不愿做的小事上,不过也有一些修士会将这傀儡之术练得出神入化,傀儡不仅具备人形,还能陪着聊天解闷。
据说,百年之前,便有人以傀儡术入道,不用刀枪棍棒,而是命令这傀儡们近身作战。不过,以尸体为傀儡,那可是禁术!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楚辞还想再去查看一番,游亦方却突然道:“有些事原本不想说的,可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你们随我来。”
不居堂的大门被轻轻关上,游亦方执起一枚小小的符道:“此乃微山派掌门所有,兰亭符。”
说罢,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余令:“今日,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随即他将兰亭符一抛,那小小的兰亭符忽然之间便开始在空中幻化着各种样子。紧接着,一本悠长的画卷在这小小的不居堂内展开,里面灵气浮动。
游亦方再一挥手,三人便被这画卷吸入其中。
“此乃何处?”
“我派传承,无上秘境。”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得早~
不知道为啥,我最近感觉自己跟开了窍一样,一写他俩互动就收不住了,怎么肥四。
? 80、无上秘境
满天星河盈盈闪动, 似乎要将四海八荒的灵气都吸纳于此。
深不见底,深不可测。
脚下尽是虚空飘渺的云烟,而面前却是一面璀璨的星河。那星河之中不时有灵光一闪, 宛若星辰。
楚辞怔怔道:“那是……”
余令轻声道:“那是我派列祖列宗的神识,每一颗星辰便是一位先去的前辈。”
游亦方默然不语,站在这无上秘境之中,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忽有白光一闪,一座巍峨的高山便映在几人眼前。楚辞看得清楚,那分明是翠微山,只是这山中寂寥无人, 全无今日之繁盛, 连道馆村庄也不曾有。
很快,一个男子的身影浮现。他在这山脚下盘旋数日, 后来便在这深山之处住了下来。随着云烟的浮动, 那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很快,一座山门便立在了石阶前, 上书三个大字——微山派。
“这便是我派祖师吗?”
“正是。”
下一刻,道馆便立在了深山之中,正是不居堂。那堂前的香炉也被点燃,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将这寂寥无人的翠微山添上了一笔烟火之气。
那男子执剑,一人在山中练剑, 剑风飒飒,游龙蛇舞一般酣畅淋漓。偶尔, 他也会独自站在山间, 在每一处都留下了身影。
渐渐的, 山下有了成群结队的人,再没多久,男子依旧在不居堂前练着剑,只不过,身后多了许多衣着规整的小弟子。再后来,那男子从黑发再到白发,已不知过了几十年,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男子的身影了。
山巅上立起了男子的雕像,不居堂前又站着一个面生的人,身后依旧跟着许多小弟子。再往后,这人也不见了……
而那身后的小弟子们有时多,有时少,多则几十人,少则一两人。偶尔还能看到几人鲜血淋漓地躺在山门前,再被人扶起;偶尔又能看见一群少年在山中肆意欢笑,御剑飞行……
而这山门也是开开关关,不知谁离开了,谁又回来了……再往后,便有另一位男子将一座大山以鬼斧神工之术搬运而来,彻底将翠微山隐于众山之中,那山门便渐渐紧闭着了。
只是,道馆犹在,香火依旧。
甚至传承到了今日。
良久,游亦方才悠悠叹息道:“我派传承,尽始于此。”
他再一挥手,那山中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再次出现的便是这片星河。而星河之中竟林林散散地漂浮着许多法器、刀剑、书籍,看起来蔚为可观。
游亦方笑了笑:“小辞,想必你已经看过了那封信,已知我派来历。更是知道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这里,原本是你的诞生之地。无上秘境虽为一处秘境,实则乃我派前辈魂灵与法器的坟冢。”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辞:“而《灵微》更是记载了我派开山祖师一生心血,更是孕育出了许多器灵。而你,便是这《灵微》书灵,若真有时日,你便可借助书中秘法一步登天,无上功法尽在你手,从此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你想要吗?”
余令一言不发,却也默默地看着她。
楚辞看了看自己的手,恍惚地想着,无上功法,一步飞升,这难道不是自己一生所求吗?
修道是为了什么?
最开始,她仅仅是想要去寻一处所在,习得斩妖除魔之法,不想再有人和她一样失去家人了。于是她也是那样做的,随着修炼的无穷无尽,她才意识到,自己仅仅是这世间最为微小的一粒尘埃罢了,妖魔根本斩杀不完,善恶也根本无法辨认。
可是随着每一次的突破,她终于明白了自身所愿,不过一处安宁罢了。
强大,谁不想要呢。
可不老不死的永生,当真便是一种幸福吗?
她轻声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以身献祭,”
以身献祭……很早之前也听说过,干将莫邪,不就是如此吗?吴国的君主要求干将铸造出世间最为锋利的宝剑,可那神铁要以活人为祭,才能炼化为剑。
民间传说中的故事大多凄惨感人,可谁有敢真切地去想那殉剑之痛呢。献祭之后,并不会死,而是以一种不人不鬼的形态永生于世间。
那当真便值得吗。
那此生的凡人之躯便荡然无存了,若要习得这无上功法,要以自由来换,她宁愿不要。
她微微笑道:“无论前因如何,此生世间已经孕育了一个我,那以后还会有更多我的血脉留存于世。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今有了师门,便想一心修道。至于什么前尘往事、无尽功法,都与我无关了。”
“我是楚辞,以后也只会是楚辞。”
游亦方定定地看着她:“这便是你的选择吗?”
“是,这便是我的选择。”
游亦方突然笑了笑:“好,这才是我微山派弟子。”
“那好,如今是你不要这秘籍功法,但是总有人想要。此等事端重大,你万万不可向外人提起,如若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再找到剩下那半本《灵微》的话,你命休矣。”
“不自由,毋宁死。”
……
不知过了多久,游亦方突然道:“小辞,我送你回去——”
余令却轻声道:“师父,不用见外。”
似乎要明白什么前尘往事一般,楚辞不禁攥紧了双手,开始紧张了起来。
游亦方深深地看了一眼徒弟,伸手一动,便有一柄剑落于手中。那剑身上坑坑洼洼的,还有着不少缺口,不知这剑的主人生前曾经历过怎样的经历。
“临韵。”
下一刻,他将那一柄剑递了过来:“此乃你父遗物。”
余令的身子突然震了震,就连呼吸都颤抖了起来。原本那般镇定的人突然就多了一丝叫做惶恐的情绪,他抿了抿唇,良久才伸出手去接过了那柄剑。
剑身上的花纹早已被磨平了,想必剑的主人勤加修炼,从未落下过剑法。而那剑锋上却至今仍旧留有血迹,暗红一片。
他定定地看着那几滴血迹,心里忽有千万滴血雨而落。
他只知道母亲身份,却从未听师父谈起过他的父亲。听说,他们十分恩爱,后来父亲病死,这才留下他与母亲。久而久之,母亲也抱恙而去,将他托付给了师父。
自从记事起,他便只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除此之外,一无所得。可是只有他知道,师父那反应实则不对,若只是普通的抱恙而去,他又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只是九岁那年的经历实在不像一场梦,让他坚定了母亲还活在世间的想法,这才又对父母的生死产生了一缕不可及的期待。
为此,七言堂广开天下,时常散药。为此,他甘愿不再逍遥江湖,而是亲自深入各地,就是期望能再寻得一些奇闻异事,说不定,那其中有他的家人。
如今,这最大的隐秘要被师父宣之于口,他却突然感到了一种心悸与不安。
他恭敬道,身子徐徐弯了下来:“愿闻其详。”
游亦方看着余令,目光黯淡:“他们,是我的师弟和师妹。”
一头冷水倾头泼下,炸得她几欲四分五裂天雷滚滚。
“锃”的一声,那柄剑突然从余令手中跌落,牵连出了手指上不小心被掠过的血滴。
仅此一句,楚辞便猛然抬头,她难以置信地去看师父的表情,却见那表情不像是有假。
信里说得明明白白,师父的师弟堕入魔道,师妹也重伤不治,双双而去。
她的呼吸都不稳了起来,为这即将面对的隐秘与往事,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