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明白了池非迟刚才那个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大概是觉得他不该跟女人搭话吧,可是听女人丈夫这么说,他又好奇这家医院,决定将错就错。
池非迟不肯跟他们说医院的事,进了医院就臭着脸,一副谁都不想搭理的模样,整个人气场阴郁沉闷,害得他们想说话都没法开口。
难得这么热情的人,趁着吃饭时间,大家聊聊也没关系,对吧?
“你别总是打断我说话啦,”中年女人嗔了丈夫一眼,很快又转头跟柯南八卦,“这里的住院部一共有四个区域,四区呢,在花园另一边的角落,那里有道铁门,里面是全封闭管理的,有独立的出入口、食堂、休息区,进出那里的人,除了医生,就是警察,小弟弟,你知道为什么吗?”
柯南心里有了答案,“是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罪犯吧?”
“真是聪明的孩子!”中年女人注视着柯南,眼里神采飞扬,“那里有一些袭击过别人的危险人物,也有一些受到刺激后杀人的罪犯,你放心,他们是没法到这里来的,不过在我住院的时候,还有人结伴试图跑出来,成功了不止一次,可是很快又被抓回去了,他们逃走那一天是傍晚……”
柯南默默观察着女人。
除了目光和神色有点狂热得过份,看起来还算正常吧……
冲矢昴、越水七槻、阿笠博士站在一旁,听着女人侃侃而谈两个精神病罪犯的越狱史,不时扒口饭,听得兴致勃勃。
翻墙试图逃跑的……
挖洞试图逃跑的……
假装重病试图逃跑的……
藏在垃圾回收车里,试图逃跑的……
袭击了医生,假扮医生试图逃跑的……
“不过也难怪他们要跑,这里的生活有时候是很闷的,入院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不能带,我不能带我最喜欢的丝巾、我丈夫送我的陶瓷杯,连浴巾和毛巾也属于条状物品,没法带进来,只能用方块毛巾,房间里单调又空旷,”中年女人依旧精神十足,目光灼灼地看向旁边逐渐安静下来的大楼,“那里是二区和三区,一楼和二楼是三区,二楼以上是二区,当然,也有一些医生的值班室、药房……”
冲矢昴抬眼看着那栋大楼。
大楼一楼和二楼没几道窗户,一个个窗口都装上了铁栅栏,二楼以上的窗户是多一些,不过窗户上都装有铁栅栏,门口也有栅栏门,猛然看过去,整栋楼都显得十分压抑沉闷。
“我刚进医院时,住的就是二区,同楼层住的都是和我差不多的人,大家都很好相处,大楼里每一层都有几间休息室,可以去看书、看电视或者看报纸,每天会按病情,安排大家到花园里散步的时间,我是觉得散步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啦,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不想出门,心情好的时候,还不如溜到其他楼层,像那位报时先生所在的楼层,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因为这个习惯,我还经常被医生说呢,”中年女人神色感慨地看着大楼,“等我好转了一些,就转到旁边的一区去了,那里更自由一些,有一些很有趣的室友,我当时和其他两位女性一起住,想来花园里就可以随时过来,也可以随意去找其他病人聊天……”
池非迟见这四个人连饭都不吃了,本来想催促一下,可是看到越水七槻感兴趣的模样,也就继续保持沉默。
二区他住过,听着女人说起来,生活是还不错,可是对于他这个没啥毛病的人来说,住在二区太闷了。
每天不是在病房里,就是在同楼层的休息室里坐一会儿,整个活动区域就只有病房、走廊、休息室这么大一点,连卫生间都在病房里。
除了定时的吃药、吃饭、上床睡觉,要么,从装了铁栅栏的窗户看看外面,要么,去休息室里打发时间,连花园放风时间他都不期待了。
不过女人说得也没错,相比起来,一区是要自由得多,也有趣得多,什么人才都有,个个都奇思妙想,说话又好听,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各聊各的都不会腻。
柯南抬头打量着那栋大楼,“阿姨说过,二区是病情不太稳定的住院区域,刚入院需要加强观察的人,也会住在那里,情况好转得差不多,就会转到一区,对吧?那么三区呢?三区是病情更严重的区域吗?”
发现柯南回馈及时,中年女人更来劲了,笑弯了眼,语速都加快了一些,“果然是很聪明的孩子呢!整个三区都是重点观察室,里面住的人不是会伤害别人,就是会伤害自己,严重的还会有自杀行为,我是没住过三区,只是有两次好奇去了那里,看到过里面的情况,独立房间里没有对外的窗户,唯一的大窗户面向走廊,方便值班医生观察病人的情况,墙壁上铺满了包裹着厚海绵的布层,也没有什么家具,我看到的时候,里面的人都被绑在病床上哦……”
“那样的话,吃饭和上厕所该怎么办呢?”阿笠博士忍不住问道。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三区走廊尽头有栅栏门,我住在二区的时候,只是偶尔偷溜过去,没待一会儿就被医生带走了,没能好好跟那里的人聊过,”中年女人转头笑着看池非迟,“想要知道三区的事,你们可以问池先生,我在三区看到过他,因为他很年轻,眼睛颜色又很特别,我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越水七槻惊讶转头看池非迟。
柯南、冲矢昴和阿笠博士也看向池非迟。
病情严重到被绑住……
有点超乎他们的想象。
池非迟本来不太乐意提那段过于悲剧的经历,不过想想这也不是秘密,至少来医院拿过他治疗记录的贝尔摩德肯定知道了,知道他有两次入住三区、一次被绑在床上的经历,已经发生过的事,除了坦诚接受也没别的办法,“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不是随时被绑着,情况好的时候,可以在房间里自由活动,饭菜会有护士送到病房,想上洗手间也可以跟医生和护士说,病床上还有呼叫按钮。”
越水七槻试探着问道,“住在那里……会很闷吧?”
她突然明白池先生为什么一进医院就冷脸了。
那种完全丧失自由的感觉,怎么想都无比压抑,她很难想象池非迟这么骄傲的人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没那种感觉,那个时候只想睡觉或者发呆,”池非迟脸色微冷地说着,看向中年女人,“我对神谷太太的印象也很深刻,你站在窗外对我念叨了一个多小时,值班医生发现了才把你带走,不是你说的只待了一会儿。”
这是原意识体记忆里的一段经历。
他们刚入院时,也是在二区进入观察期。
那个时候他跟原意识体还没有开始‘在书本上留言’的沟通方式,原意识体把他当成自己病变的一部分,再加上父母的不闻不问,一下子觉得世界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事,开始有一些试图自杀的危险行为,所以还没从二区转到一区,就被直接送进三区了。
三区的患者,算是比较严重那一类,只能靠药物来稳定情况。
在三区的记忆很零碎,原意识体懒得动弹,一躺就是几个小时,根本不关注外界怎么样,而换了他控制身体的时候,由于药物影响,他也很少集中注意力去想什么,心如止水,看着天花板发呆,几乎没有时间概念,连侮辱和难受的概念,都是在离开三区之后才有的。
那段记忆里,除了重复的天花板片段,就只有两件事让他们印象深刻。
一件事是在护士给他送药时,听说隔壁病房的人在被绑住的情况下,还找准机会在吃药时咬舌头,结果就是,在情况好转之前,那位隔壁的老兄们被取消了吃药环节,只能靠注射药物方式来控制病情。
那天是他在控制身体,第一想法就是:希望原意识体稳着点,绝对不能走到那一步。
另一件事,发生在原意识体控制身体的时期,就是这位神谷太太曾经溜达到三区,站在窗口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被医生拖走。
因为难得有人在窗户外待那么久,原意识体侧头留意过,虽然只看到神谷太太开合的嘴巴,什么都没听进去,但也算是原意识体记得的、比较新鲜的事。
不久之后,原意识体的情况好转了一些,他们通过书本留言沟通了几次,原意识体才慢慢放弃了原本的极端想法,除了有几次难以自控地放弃之外,其他时候都在配合着福山志明的治疗方案。
一开始,他以为是原意识体想通了,结果却是因为……
在其他人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否认他的存在时,只有原意识体把他当成了另一个独立的个体。
那家伙最强硬的一次对抗,大概就是认为他有存活的权利、努力对抗过绝望心态,而最彻底的一次逃避和放弃,是把一切都丢给了他去面对。
都在那一时期,也都成功了。
想到他曾经也说过一次‘我们’,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记得当时他在跟福山志明交涉,说到‘我们都希望能够了解自己的病情’。
可以说‘我们’,并非只有‘我、他’,说明有人那个时候也站在过同一阵线上。
“请别这么说,我也是想开导你啊!事后我问过医生了,池先生是因为父母一直没有来看你,还仓促应付着你打过去说情况的电话,才会进三区的,对吧?那么漂亮的男孩子,像没了生命力的玩偶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神谷太太神采飞扬地说着,神色突然一怔,眼里的神采迅速消失,变得灰败,垂眸盯着自己的膝盖,低喃道,“实在是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