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刚准备进屋时,芙姝一拍脑子:“啊,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未交代……”
妙寂望着她急切的模样,点头客气道:“先忙。”
“真贤惠。”芙姝笑吟吟地夸他,本来想趁他反应不来时亲亲脸,转而想起他抄的那十几遍忏悔文,又只退而求其次地捏了捏他的手。
他一愣,随即侧目望向别处,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笑颜。
“莫嘴贫。”
说罢,他像是心虚一般,走入房间内,与小摇篮上的玄清面面相觑。
“呜哇——”见芙姝没过来哄自己,玄清非常不满,猝然爆发出一阵哭闹声。
妙寂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瞧见它枕边放的平安符,心情一时不上不下,最后面色冷淡道:“玄清,她心地纯良,你莫耍什么花招,更何况她是你门下的学生。”
玄清看见他就来气,芙姝资质好够努力,每晚处理完公务后往往还会回来研读医书,然后自觉地拿着个小本子复盘早上见过的疑难病情,连轴转,看着就累。
他偶尔会在旁边指点一两句,她聪慧,凭着它的三言两语便能破解迷津,它帮了芙姝这么多,而这个不懂情趣的和尚不要脸地跟来,竟然还要说自己在耍花招?它如今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灵宠’罢了,能耍什么花招?!
玄清子假装听不懂。
“呜哇,奶——”
妙寂毫不犹豫地将哭闹得要吃奶的玄清子丢到地上自生自灭。
玄清愣住,隐隐觉得自己从哪里闻到一阵醋味,它估算着芙姝马上就要上来了,便牢牢地扒住了妙寂的大腿继续哭。
妙寂对这槐树精没有分寸感的动作心生不悦,将要踢开,半掩上的门却被一个人打开了。
芙姝手里握着一个小葫芦,看了看玄清,又看了看他:“……你们?”
妙寂看着芙姝不可置信的眼瞳,心底生出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玄清顺势装作被他踢开的模样,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旁,吃痛地叫了一声:“啊呜!”
妙寂立刻收回脚,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
“你干什么,它还那么小?!”芙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把玄清子抱起。
这可是她太清阁的祖宗啊,无论是字面上还是什么上,总之就真的是祖宗,磕了碰了伤了她还怎么给阁里的师姐师兄交代!
他站在灯下,神色僵硬,紧抿着唇,手指收紧,攥住了宽大的袖袍,芙姝隐隐在他紧抿的唇间瞧见了憋屈之色。
她头一次见他这样憋屈,像在夫家受了委屈无处诉说的小娘子。
室内空气太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芙姝见都冷静下来了,便开口道:“你先等等,我给它喂个奶……”
妙寂长眉渐蹙,望向她的眼里满是不赞同与不信任之色,不赞同是对她的,不信任是对玄清的。
芙姝好笑地瞧着他,觉得那紧蹙的眉间简直能夹死一只蚊子。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葫芦,眉眼狡黠:“你想哪儿去了?它说的奶呢,便是让人将菽豆、植豆,稻谷,粟米,玉茭,雀麦分别炒熟磨成粉,再兑了温水冲泡成的,它不是人,不用吃人奶的,更何况我也没有……”
“或者说……夫君吸吸就有了?”
玄清震惊地捂住了耳朵,啊呀呀,学生太好色了怎么办!
蓦然听见这等无比孟浪之荤话,妙寂浑身一震,耳根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热意,
“呀,怎么害羞了?”芙姝装作吃惊的模样,夸张道,“哎呀,素来清净出尘的佛门尊者骨子里的思想竟然这般……淫秽放荡,百姓们知道吗?你的徒弟们知道吗?”芙姝巧笑倩兮地坐在一旁,观赏他愈发羞赧的神色。
妙寂转头看她,眼里自责与悔恨交相沉浮:“对不起。”
芙姝看着他,心下一沉,她不喜欢他说对不起,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他,她收起调笑的神色,沉默地将怀里的葫芦递给玄清子,她自己则坐在桌案旁继续绣香囊。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心疼男人……芙姝怎么想也想不通,乃至心头急躁,手里也愈发没了力道。
一声细碎的痛呼从喉间溢出,芙姝才发现自己方才走了神,长针刺破了手指。
她下意识地放到口中轻抿,抬眸望见他关切焦急的眼神,温厚修长的手似乎想要将她的手指拉过查探情况,最后却克制地停在了半空。
芙姝看他一眼,匆匆忙忙地低下头道:“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伤……再过一会儿就痊愈了。”
他僵硬地将手收回,继而点点头。
受不了这样的尴尬,芙姝主动开口道:“妙寂,要不……你讲会儿经吧?”
妙寂望着她,听到她想听自己讲法,眼底映着一旁跃动的烛光,里头似乎融着欣慰的暖意:“好。”
“不要用梵语哦,你先前同你的弟子讲经用的都是梵语,我想听都听不懂……”
芙姝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鼻尖盈满发间馥郁的檀香。
忽如其来的亲密使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眼睫垂落,眼光顺势定在她眼睑下方浮起的青黑上。
这几日她当真是劳累得很……
妙寂这样想着,本要推开她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上,再无动作。
月色如霜,院中一片清辉。
他丰润的嘴唇翕动,在解释上次芙姝同他说的大慈大悲:“慈悲心不仅仅有大慈大悲,若要真正以种类区分,那便是众生缘悲、法缘悲、无缘悲和众生缘慈、法缘慈、无缘慈。”
芙姝抬抬眉:“你竟然还记着这件事……”
他点点头,语调缓和平稳,嗓音清明净润:“以众生为对象的慈悲,是凡夫的慈悲,亦为众生缘慈悲。而法缘慈悲,指的是觉悟众生无我,进而觉悟诸法无我而生起的慈悲,是声闻、辟支佛和菩萨的慈悲。无缘慈悲便是心无所缘,离一切差别,超越对立,毕竟空无。“
默默听了一会儿,芙姝感觉听了一日家长里短的耳朵受到了洗礼,她用头轻轻蹭他:“妙寂,你若是用这样的语气给弟子们上课,根本不用愁有无弟子选你的课,肯定座无虚席!”
弟子们嫌弃他教学风格凶狠,他在外头行事亦是十分凌厉,给人一种强烈的分寸感,不好接近不讨喜,若是有弟子知道他能这样温和地给人讲法,定要惊掉下巴。
妙寂不知她为何这么说,面容有些微诧异:“为何?”
“因为——”芙姝刚想仰起头,未料他自己偏又低头看她,二人距离极近,顷刻间呼吸交融,他红润的嘴唇发颤,即刻又把头偏向另一边。
芙姝也低下头,支支吾吾:“算,算了,总之你这模样给旁人看去还是不太好,没有分寸感,不守夫德……作为你的妻子,我有权不允许你用这种语气同其他弟子讲话,你只能讲给我听。”
这又是何道理?妙寂心中更疑惑了,可随着疑惑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淡淡的欣喜,为她话语中所携带的微妙的独占欲而欣喜。
他继续讲法,可芙姝这回却越听越困,手里的动作亦渐渐慢下来。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窗外的晚风丝丝缕缕吹进屋内,芙姝冷得打了个哆嗦,身后蓦然盖上了一条暖融融的……或许是被子。
她迷迷糊糊地想,眉目缱绻地靠在身旁人的肩窝上,昏沉睡去。
翌日清晨,芙姝睡得极好,她美美地从床上坐起,原本十分凌乱的屋内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香炉里还熏了安神的香。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发现桌案上的茶盏底下放着一张纸,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裹。
她走过去拿起纸张,上面的字体苍遒劲峭:
“出发在即,在外头亦不是日日都有床榻可睡,北地清寒,冷了便披上我的袈裟,厚度适中,可抵御风寒,日后及时休息,莫让自己过于劳累……”
心跳无法抑制地变快,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音语调。
外头传来几声清脆叽喳的鸟鸣,和煦的光从窗外打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温暖的属于太阳的味道。
芙姝愣了愣神,随后摸上自己的面颊,才站了一会儿,怎么面颊便被日光晒得这样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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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啊啊好纯爱好喜欢就要盖被子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