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石坐在出城的马车上,上下颠簸。
他最近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或许是自己是空手套白狼的事做多了睡不着,亦或者是即将发财,激动到舍不得合眼。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矜贵的小郎君,绣工会那么好,一连绣了三块锦帕,还是双面绣!
虽说图案绣得小是小了点,胜在技艺精致!收摊后他连夜拿去典当行,竟当了三千两!
娘嘞!
他正愁娶不到婆娘,这下好了,有了这三千两,婆娘,房子,什么都有了!
这辈子都不用愁咯!
他在车中坐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干笑。
果然这人呐,不做点亏心事儿这辈子都挣不到大钱,那些个朱门绣户,哪家是干净的?
不过这三千两攥在手里着实有点烫手,王大石打算路上再找个菩萨庙拜拜,贡献点香案钱,消个业报!
“大哥,前面可有寺庙啊?有你就喊我,我下车烧两炷香!”
“哎哟客官,这野庙可不兴拜!”
王大石爽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没事!俺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一会儿,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呼啸的风吹过萧瑟的官道,王大石是个粗人,受不住车中憋闷,索性掀开帘子淋雨。
在迷蒙的雨幕间,他瞧见对面山头有座老庙。
“哎哎哎,马夫,俺要拜那座庙,就那座!”
马夫一看,吓得不敢回头。
哎呦,那坡上的庙,可是尖射煞!怕不是个邪庙!
“啧,你停车啊!!”王大石不断大力地撞击车厢壁,阻碍车夫前行。
车夫被扰得不厌其烦:“哎哟,我不载你了!你就从这头走过去!”
王大石扔给他一块银子。
车夫心下有些犹豫。
王大石又扔给他第二块银子。
车夫载着他过去了。
一路上风雨飘摇,他这马车都要撞得散架。
走到半路,两匹马又歇菜了!
车夫这下直接认命,马有灵性,马都害怕了,他再过去就是找死!
“客官,我这马不愿走了,这里离庙近,走两三步就到嘞!”
轰隆——!
外头雷雨交加,王大石没伞,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人入了庙。
庙里有点黑,他忽然想到兜里包着个未被雨打湿的火折子,趁着月光,他点燃了眼前的莲灯。
眼前堆满香灰香案上供奉着瓜果鲜花,两颗蟠桃浑圆艳红,嫩生生的,静静地躺在那儿,闪着珍珠样的光泽。
王大石蓦然想到自己出城一日,却是滴水未进。
鼻翼只消微微抽动几下,便能闻见香甜气味,像一对婆娘的奶子,又大又软……
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只见香案旁的柱子上刻着:
愿生弥陀净土,广度十方众生。
既然那柱子上都说了广度,他既然都饿得半死了,那便说明这些瓜果可以度他!
王大石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鲜甜的汁水顺着喉管滑落,一路熨帖地落入肚中。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佛堂内响起细碎的咀嚼声,呼哧的气声、口水声。
过了半晌,风和雨猛烈地敲打窗棂,王大石才猛然一惊。
娘嘞!他竟然在真的在吃贡品!!
他赶紧躬着身又送了回去,未想那桃儿却不听话地骨碌碌又滚到了脚边。
他蓦然感觉腹下一痛,赶紧举起莲灯,照亮佛像。
看着菩萨娘娘仍然低眉垂目端坐在莲台之上,怜爱地凝睇着他,王大石终于又安心了。
方才腹痛应该是他太紧张了!
可不知为何,方才那空无一物的左手如今捏着一串肉褐色的异型珠子,闪着晶莹透亮的光芒,像一节节大肠……
他甩去头中乱绪,二话不说跪在蒲团上,取香三枝,用莲灯的火点燃,右手拿香脚,左手插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可是他这肚子却是蓦然地又急又疼,疼得他浑身痉挛,冷汗湿了脊背,直不起腰。
丝丝袅袅的烟围绕在香案前,似乎有一只手在他眉心点了点,替他驱除了身体上的病痛。
王大石也没多想,喜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案上,转头就要走,未料却被什么藤根绊住脚跟,头朝下狠狠摔倒在地。
腰间用小绢包裹的某样东西摔了出来。
绢布散开了,露出里面的物品。
一支长笄,珠圆玉润,流溢着七彩的色泽,月光之下无比昳丽——
那可是他家的传家宝蚌笄!
勾栏里事先拿出真的闹噱头,若真有人拿到了奖励,他便换成个假的,他做这一行已做了数年,今年七夕赚得最多!
他刚要伸手去捡,一只人足便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手背。
“啊啊啊!”清晰的骨裂声于耳畔炸开,他的指骨碎了!!
他一边痛苦地大声惨叫,一边颤颤巍巍地转动眼珠子,发现那颗桃已经生出了深褐色的枝蔓,缠住他的大腿,使他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的腹下蠕动着什么东西,似乎要突破五脏六腑冲出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妙寂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这个愚蠢的男人。
他所不知道的是,方才落在他腹中的不是什么蟠桃,而是一种名为孽莲的邪物。
新生的枝蔓野蛮生长,刹那间缠绕吸绞住所有脏器,一路冲出喉管!
王大石痛得生不如死。
下一刻,无数乌黑黏滑的枝蔓从七窍里喷涌而出,紧紧包裹住他的面庞,肚子上亦破开一大个窟窿,其间的枝蔓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在滑腻腻血淋淋的器官里游走蠕动。
王大石壮着胆子想将那些东西抓出来,却发现他的肠子已经不见了!!
男人瞬间吓得咽了气。
香案后的观音铜像手边又多出一个人头骨做的嘎巴拉碗。里面盛着王大石的心尖血,沸腾着从碗边溢出。
越来越多的黏滑触枝吞噬了他的肉身,最后只余下一张丑陋的皮囊。
触枝散去,人皮之上,一朵红莲缓缓绽放。
佛者静默片刻,伸手取走那朵莲,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花瓣瞬间融化,泛青的皮肤被融化的花瓣激起一阵颤栗。
佛者沉沉地叹息一声,弯腰拾起那根漂亮皎白的蚌笄,目光落于其上。
想到芙姝见到此物笑弯了双眼的模样,佛者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不少。
他刚想转身离去,蓦然又想起什么,默默回头睨着那张人皮,冰冷的眸中杀意仍未消散。
过了半晌,人皮随着他的离去,诡异地消失在原地。
无人知晓的佛堂内部,佛铜像发出了细微的咀嚼声。
……
车夫苦等半日,只等来一个高大健壮的背影。
风雨飘摇中,他看不真切,只知道那人皮肤泛青,藏蓝的头发长至腰间,被雨水淋湿,紧贴裸露的脊背,颈间缠绕着一串长长的挂珠。
他侧过身子,站在那座孤庙旁,合十的手中执着一串佛珠,一珠接着一珠地捻。
雨水顺着佛者孔武有力的臂膀滑落,车夫看得呆了,移不开眼。
直至那僧人向他投来一眼,他的脑中炸开阵阵金光,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重重晕倒在地。
……
芙姝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身侧床榻微微一沉,一双大手替她拨开缠绕在颈侧的乌发。
“怎么又回来了……唔……”
轻软的呓语里含着淡淡的疑惑,芙姝迷迷糊糊地伸手,拥住那个浑身发凉的躯体。
妙寂动作一僵,愣是不敢再动。
芙姝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抱了一会儿,心生不满,这死人果然是死人,又冷又硬的!
她又兀自将人推开,翻了个身继续美美入睡。
妙寂:……
他往她身侧挪了挪,伸手搂住她的腰,下颌蹭着她颈后那块薄薄的皮肤,像索取奖赏的犬类。
芙姝蹙起眉,不舒服地挣扎两下,最终又无奈地轻叹一声,翻身将他按在颈侧,唇齿不清地嘟嘟囔囔。
她一边嘟囔,一只手便轻拍着他的头,哄小孩似的:“莫生气……莫生气……”
轻软的呢喃传抵至心尖,化为浓烈的爱欲,翻滚沸腾,一刻不停地燃烧着佛者的五脏六腑。
只想就此融化在她怀中……
心潮再难自抑,妙寂压住少女乱动的手,紧紧揽抱住她。
窗外风雨交加,屋内沉寂安宁。
***
芙妹:一觉醒来老公怎么硬硬的??原来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