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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宪宗李纯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吴元济之同谋敢刺杀武元衡,除了怨恨其力主削藩之外,最重要的还是为了震慑自己这个皇帝。

    堂堂宰相在上朝之路上被杀,这是打朝廷的脸,打他的脸!李纯几乎立时就想下令搜捕叛贼先发制人,可是……他捏紧拳头,藩镇势大,不能轻易撕破脸,就算他早想削藩,也不能操之过急。

    “可惜武卿……”

    他又恨又叹,俨然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未来会做出何种选择。

    【一同被刺杀的还有当时的御史中丞裴度,不过他比较幸运,只是受了伤。顺带一提,裴度也很厉害,继任武元衡为相,还平定了淮西叛乱,辅佐宪宗实现了元和中兴。

    裴度和韩愈是好朋友,裴度出征的时候韩愈曾以行军司马的身份随行,韩愈也是个好厉害的人。】

    太极宫。

    李世民的脸色总算好了点,大唐还有中兴之主,还有裴度武元衡这样的忠臣才士,也算不枉了。

    相府。

    听到这里的武元衡微微一笑:“不愧是裴中立。”

    裴度是贞元五年的进士,颇有俊才,与自己一样支持削藩,武元衡对他非常欣赏,得知裴度在刺杀中幸免于难,甚至荡平淮西成为中兴之臣,武元衡心中高兴极了。

    尤其淮西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能一举歼灭,天下势力也会震颤,裴中立可谓是居功至伟!

    他大笑:“淮西宵小,死有余辜!”

    另一边,裴度听到自己辅佐中兴之主并名留青史,心中有一瞬开心,随即想到武元衡的遭遇,到底是高兴不起来,低叹一声:

    “武相忠贞之士,却被公然残害。”

    他向来敬佩武元衡的为人,此时得知后事,早已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安排人手保护宰相安全。

    只是……这样举国震惊的大事,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理。

    北宋。

    听到偶像名字的苏轼仿佛受到了神的召唤,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语气愤愤不平:

    “韩文公怎么厉害你倒是说啊!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勇夺三军之帅,这些难道不值得讲一讲吗?”

    韩文公的厉害应当被天下人知晓!楚棠你不说让我来说。

    至于被一笔带过的偶像韩文公本人则是沉着脸在案前走笔如龙铺纸上疏:

    “淮西局势已明,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不明者唯陛下之决心……”

    而楚棠末了夸他的那句话,他根本没听见。

    【宰相遇刺的消息使得朝野大哗,藩镇势力又进一步提出要求罢免裴度,以安藩镇“反侧”之心。白居易是个热血青年,又曾与武元衡有过诗歌唱和,当即就上书要求彻查。

    按理说这次刺杀有复杂的政治背景,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白居易要去当这个出头鸟,所以很快就被朝臣揪住小辫子,说他不是谏官,没有进谏的资格,说这些话有越级言事之嫌。】

    “荒谬。”

    刘彻翻了个白眼,越级言事是官场大忌不假,但宰相遇刺是何等大事,忠直之士人人欲言可言,白居易分明是过于耿介。

    平心而论,刘彻也不喜欢忤逆自己的人,但白居易是后朝之臣,又有此血性,他还是不吝自己的欣赏。

    淮西。

    节度使吴元济自从得知自己必败便心怀愤愤,此时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平定了叛乱又如何,皇帝不还是不敢拿我等怎么样吗?”

    就算最后被剿杀,但自己还是拿捏过皇帝!

    皇宫。

    李纯负手,平静的面容下是一片暗涌,楚棠所谓复杂的政治背景,不过是帝王与藩镇之间的一次博弈,他之选择,是谋定而后动。

    不过,既然已经提前得知了后事,李纯也断没有放任自己被拿捏的意思。一挥袍袖,他传令:“宣武相与裴御史进宫!”

    他是史书认定的中兴之主,这一回,他必将赢得更为漂亮。

    小院里。

    白居易听到那句“枪打出头鸟”,自嘲地笑了笑:“我之罪责,何止此次‘出头’?”

    第56章 琵琶行6

    【另一方面,白居易好写讽喻诗,揭露时弊,触犯了朝中的不少权贵,众人正苦于没有借口搞他呢,这波直接送上门来,他们当然不能错过机会,群起而攻之。

    很快,又有一批讨厌白居易的人向他泼脏水了。

    白居易写过两首诗,分别是《赏花》和《新井》,那些人就说了,白居易的母亲就是看花的时候掉坠井而亡,他还写这种诗不是不孝吗?一点都不懂得避讳。

    但事实上,白居易非常孝顺,母亲去世后也按制守孝三年,其间并无行差踏错,而且根据宋朝人的纪录,《新井》一诗在元和元年就失传了,对此我们只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未央宫。

    刘彻非常认同楚棠的观点,他对白居易所谓的罪名嗤之以鼻,当即不屑地撇撇嘴:“好大一顶帽子。”

    他还记得前面讲李贺因为进士考试之名与其父犯讳,所以不得参加科考,这里白居易又是因为差不多的理由被政敌抓住把柄,孝道可真是一把任人驱使的利刃。

    你们唐朝人玩这一套玩得挺熟练的啊!连早年失传的诗都能搬出来。

    很明显,众人都看出来了,这都是官场上整人的手段,但孝道一词何其严重,白居易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一时之间,大家或多或少都同情起他来。

    另一边,白氏兄弟却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母亲……坠井而亡?!”

    白行简难以置信:“母亲虽然神智不佳,但身边总有人照料,怎么会……”

    “也可能是侍婢一时疏忽,”白居易猜测着,心中也是惊慌不已,不过他毕竟是兄长,在这种时候要保持镇定,他斟酌着:“母亲神智有差,无亲照看总是不妥……”

    “兄长放心,”白行简懂他的意思,“我明日便启程返回下邽,亲自侍奉母亲。”

    白居易见弟弟如此纯孝也笑了起来:“也好,稍后我便为你打点行资,万望吾弟替兄尽孝,待任事清了,我便向朝廷告假,探望母亲。”

    【白居易这时候的官职是太子左赞善大夫,因为这些事被贬为江表刺史,刺史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虽然不在京圈权利中心,但也有实权,下场也不算太差。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出现了,中书舍人王涯紧接着上疏表示,白居易又是越级言事又事母不孝,这样的人怎么能治理州郡,作一郡臣民的表率呢?陛下您一定要慎重考虑啊!

    唐宪宗慎重了一番,追诏把白居易贬成了江州司马,司马在中唐时期是专门用来安置犯官的,这波属于变相发配,让我们一起说,谢谢王涯。】

    时任中书舍人的王涯气得脸都绿了,楚棠的促狭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虽然说谢,可是话里话外哪句不是讽刺?

    他愤愤地按着桌子:“哼,白居易所言无状、行迹有差,难道不该大力惩处吗?!我依理上疏又有何错?”

    皇宫。

    唐宪宗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楚棠的话不仅讽刺了王涯,顺带还讽刺了一把他,若非他同意,王涯上一百次的疏都没用。

    小院里。

    白行简愣道:“兄长何时得罪了王大人?”

    话音刚落就觉得问了句废话,后来的事情他哥怎么会知道。

    白居易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想是因为那些诗文吧,楚姑娘不是说了么,我之讽喻诗,得罪权贵。”

    白行简沉默不言,兄长的诗歌主张他知道,水镜也曾借兄长对李白诗的评判透露一二,当朝弊病甚多,背后所涉盘根错节,兄长诗笔直陈,必是犯了众怒,届时恐怕朝堂内外俱是敌手,又何必纠结何时何地得罪了何人?

    他迟疑着开口:“兄长当真不去作传奇么?”

    当真要义无反顾作一个谏臣么?

    白居易微微一笑:“我志不在此。”

    他的志向,是唯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

    白居易在这边暗暗下定决心不为所动,另一边的元稹咬牙切齿地为好友抱恨不已:呵呵,王涯是吧,我记住你了。

    【一个人的诗歌真的有这么大的威力吗?竟然使朝堂内外人人自危,逮住机会争先恐后要将他按下去?或许,我们可以在他的讽喻诗里找到答案。】

    【提到白居易,就不得不说到新乐府运动。所谓乐府,秦已有之,正式设立是在汉武帝年间,主要任务是采集民间歌谣或下层文士的创作,以备朝廷祭祀宴飨之用,属于乐教的一种,但在文学渊源上却是发脉于《诗经》,“感于哀乐,缘事而发。”是现实主义的。

    这种文学风格影响到了杜甫,前面我们讲过,杜甫后期的三吏、三别、咏怀五百字等等,都是现实主义的杰作,白居易和元稹非常欣赏杜甫,一个给杜甫写墓志铭,一个嘴了一通李白。】

    白居易:……

    我倒要看看这件事你要拿出来说几遍,我只嘴了李白一句,你已经揪着这个问题说了不下三遍好吗?!

    终南山。

    杜甫忍笑:“看来楚姑娘确实很喜欢太白兄。”

    李白望天,喜欢他的诗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水镜讲解了一番之后,他的名气更是水涨船高,现在走在道上都会被人认出来,拉着求诗一首。

    可是楚棠尚在千年之后,时如逝水,史册无情,多少人沉没在历史风烟,他的诗文却还能得到许多人的喜爱,并一次次解出新意,这种感觉当真很奇妙。

    就好像,他始终活着似的,在诗文里活着。

    李白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厚爱者唯诗文,我等所能做的,也只有以佳篇酬知己了。”

    【说起来杜甫的粉丝也挺疯狂的,比如北宋的黄庭坚,“见我好吟爱画胜他人,直谓子美当前身”,说自己是杜甫的转世;

    苏轼也挺喜欢杜甫的,不过陶渊明李白他都喜欢,苏轼是个博爱党;当然,最炸裂的还要属张籍,把杜甫的诗烧了拌蜂蜜吃。】

    杜甫:???

    李白哈哈大笑:“子美,你这个粉丝可谓是不同寻常。”

    杜甫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吃掉我的诗文又有何益?这般厚爱,当不起,当不起。。”

    “或许是想借你一段仙才呢?”李白心情颇好地猜测。

    杜甫:……

    这也不至于吧!

    再说,太白兄才是仙才!一不小心,未来的诗圣又追星了。

    中唐。

    友人恰好登门来访,见张籍坐在桌案后,一边大声吟诵杜甫的诗句一边一勺一勺地吃着什么,神情似癫似狂,颇为陶醉。

    友人咽了咽口水,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手中的碗,忽然有所明悟:“你这是……”

    张籍抬眼看他:“诗圣遗泽,吃了杜子美的诗稿,我也一定能写出他那样的好诗。”他向好友发出邀请,“吾友,可要一试?”

    好友表情一僵,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诗圣之才岂是我等凡人能承受的,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着,忙不迭地一拱手,好像逃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匆匆离去。

    身后的张籍看着好友遽然离去的背影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不懂得我法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