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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2小说网 > > 玻璃糖(校园1v1) > (十)苦月亮
    七夕将近,蛾眉月,一半躲在云雾里,光也空朦朦,民间俗称毛月亮。像隔着层纱,看美人颦蹙的弯弯眉,人心慌慌。

    让谢清砚磨得牙痒痒的少年身影站在门头下方,身形高挑挺立,和树影几乎融成一条笔直的线,影子最拔尖一头,长长延至谢清砚脚下。

    他的面容匿在暗处,晦涩不明。

    “让开。”谢清砚拎着外卖细细的绳儿,她昼伏夜出数日,下午才起床,到现在也只吃了一顿饭,肚子瘪着咕咕直叫。

    今日力气有限,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打算和他正面冲突。

    皱眉冷面,不舍他半个眼神,扬手拂开拦路鬼。

    谁知道宿星卯向她伸手,很自然地拿起沉甸甸的外卖,下巴轻移,侧半个身子等她开门。

    谢清砚立刻警觉起来,一把夺过外卖,一幅护食样,眉毛竖起,捂住密码锁:“我家不欢迎你。”

    宿星卯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寡淡:“谢清砚,你在躲我吗?”

    躲他?

    “谁说我躲你了?”谢清砚死不承认:“天气太热,我懒得出门好吧。”

    “再说了,我看见你就烦。”她翻个白眼,牙齿嘎吱响,眼也结霜。

    夜沉沉,月溶溶。别墅区静悄,连风都是轻声细语吹,只剩后山腰林子里蝉鸣响亮。

    宿星卯垂眸,面上几无波澜:“谢阿姨大概后天到家,在此之前,你还有十张数学卷子,五张物理卷子,一本生物和化学习题册。”

    ?

    去他爹的,这王八蛋怎么记得比她还清楚?

    谢清砚嘴角抽了抽。

    如他所说,暑假将尽,谢清砚除却最开始在他监视下写完的几张卷子,躺平这半月几乎未动几笔。

    但她拖延症一向严重,还极擅长临时抱佛脚,火烧眉毛才肯着急,本打算在明天分别贿赂学习委员沉槐序和数学课代表周寒钰,在谢锦玉回来之前大抄特抄……

    那两人跟她平时关系就不错,在学校就没少抄她们作业,想到这,她底气十足,双手叉腰。

    拿作业威胁她?

    “关你什么事!别以为有我妈当挡箭牌,你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谢清砚冷笑,咄咄仰着脸:“咱班不止你一个人成绩好,有的是人愿意给我抄作业。”

    宿星卯是竞赛生,原本高一下期分班考试后就该转到竞赛班去,结果跟狗皮膏药似的,赖在英才班上不走,还顶着个班长头衔,每天在眼前晃,下学期还要再见他的嘴脸,尤其是又多了一档子糟心事——一想开学作业还要先教到他手中,愈发的烦闷透顶。

    宿星卯面容沉静,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月上中天,酒下一地淡黄清晖,月光落在花丛,筛下稀疏的影。他成了矗立群花里的一根竹,直直站着,一动也不动,下颚线条被光影剪裁得锋锐,侧脸轮廓也切割得起伏分明。

    他静静地低头,两点墨珠子凝作的眼垂着睫毛,默然无声地看她。

    目光清清淡淡。

    却黏在她身上不动弹。

    她后知后觉发现,宿星卯好高……谢清砚往后退了半步。

    宿星卯何时起长得这么高了?

    小时候她很挑食,两人常一道吃饭。

    谢锦玉女士最是讨厌她浪费食物,在菜盘子里挑挑拣拣,谢清砚特意不吃的,还会被谢锦玉夹进碗里。

    她就苦着脸,眉毛皱皱巴巴,撇成八字型,拿筷子把胡萝卜片戳起一个一个小眼睛,圆窟窿,就是不吃,与它们大眼瞪小眼。

    直趁着谢锦玉转身接电话的空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捏住筷子,将不爱吃的西芹、西兰花、萝卜丁一股脑儿全挑到宿星卯碗里。

    蓝绿色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像剔透的玻璃弹珠,凶狠狠地“你给我吃完”,宿星卯从小就不爱讲话,哗啦啦被倒了半碗吃食也一声不吭,只盯着碗里,其中一片胡萝卜很显眼,红红的薄片被谢清砚应付地咬了半片,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

    她正是换牙期,齿印都歪歪扭扭不齐整,宿星卯头也不抬,像个小哑巴,默默扒饭,他夹起那片被啃得嶙峋不齐的胡萝卜,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咔嚓咬碎,咽下。

    胡萝卜很甜,为什么她不爱吃?

    大概也是如此,宿星卯自小荤素不拘,从不挑剔,给他吃什么都行,每次放假在她家住那么长时间,从没见他向保姆点过一道菜,都是应和她的喜好。

    营养均衡,难怪如今个子高大。

    宽肩长腿,立如松石,板正地垒在眼前,一堵死沉的石墙。

    推不动,也避不开。

    身高落差带来的强烈压迫感让谢清砚不适。

    站在浑浑夜色里的宿星卯,和平日不太一样。

    山风呼起他的衣裳,清隽秀致的眉眼被半山的薄雾缭绕,一点阴郁。

    她心里发怵,底气渐弱,本能想他快些消失,离他远点。

    夏日的晚风燥热,谢清砚在外间站一会儿就受不了,额头汗津津,她懒得再与宿星卯耗时间,一手捂着密码门,遮遮掩掩不给他看,一手开门,空调清凉的风扑面而来。

    谢清砚旁若无人地往里钻,门要合上时,一只脚卡了进来。她整个身子都压在门上,使劲推着门板,被一只手轻松抵着,撼然不动。

    谢清砚急得跺脚:“你干嘛?”

    他顿了几息,开口:“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关我屁事?”“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一脸色厉内荏地凶狠样:“你快滚,不然我——”

    回答她的,是门被更大力道推开时发出的碰撞声。

    脑子嗡地,像坏掉的电视屏,一片刺刺拉拉的雪花屏,来来回回闪烁,却没有画面。

    视网膜的最后一幕,是宿星卯骤然弯腰迫近的身影。

    他的脸在她步步后退的眼里无限放大。

    今夜的月是苦涩的,浓稠的,化不开的咖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