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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8b2小说网 > > 不要给女人做狗 > 不要给女人做狗 第11节
    她意识到这个生来就很健康强壮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

    无辜又弱小,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遭遇不测。

    这之后,燕策被韦夫人接回身边教养。

    可八岁,他已经懂太多事情了。

    韦夫人从回忆里疲惫抽身,枯坐在罗汉榻上,“他八岁回来后,这十多年都与我不亲近。小时候一有事就往老太太院里跑,长大后更是直接住外面,若不是成亲了,他都不回府里住。”

    郝嬷嬷是韦夫人的奶嬷嬷,陪在韦夫人身边几十年了,现下也不禁动容,她搁下手上的绣样,静静听韦夫人继续说:

    “他定是还怨我。怨我刚把他生下来就送走了,怨我逼着他回京,断了他的前程,他是个不受拘束的,在京里呆不住。

    “可为了二郎,我已是死过一回了。六郎若是也在外头有个.....那真是要我的命。”

    当初燕筠身子已经快要不行了,前线又传来燕策率骑劫胡营的消息,虽一时险胜,可下次呢。

    那阵子韦夫人终日以泪洗面,一睡下就做噩梦,一会儿梦见时日无多的燕筠,一会儿是在外危机重重的燕策。

    郝嬷嬷拍拍韦夫人的手,安抚道:

    “您这是钻牛角尖儿了,这事怎么谈得上逼迫。当初老爷也是同意让六郎君回来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好太出风头,这样就很好。且六郎自个儿也是明事理的,他又几时为这事怪过您。”

    自打燕筠病逝,韦夫人私下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一想起过去的事就难受,她这会子情绪上来了钻牛角尖,只把心结翻来覆去地讲。

    见韦夫人这般神伤,郝嬷嬷也跟着心疼,她拭了眼角的泪,起身坐在韦夫人身旁,道:“方才在四太太跟前您不是说得很明白,怎么自个儿心里又犯起糊涂?”

    “人前得替他把面子守住了啊,我还能怎么办。”

    韦夫人神色倦怠,看了眼窗外——

    只有嶙峋的石、交错的枝。

    等韦夫人情绪稳定了些,郝嬷嬷温声给她出主意:

    “太太若想缓和与六郎君的关系,更该以慈母之心待六夫人才是,将她视如己出,多加怜爱。老奴今日在一旁瞧着,六郎是很爱重夫人的。”

    这边,韦夫人被四太太挑起伤心事,主仆二人低声絮语着。

    那边,四太太回了自己院里,又与儿子燕枢起了龃龉。

    “母亲,您方才留在大太太院里,是不是提六哥六嫂的事了。”

    四太太方才在韦夫人那没讨到好,这会说话正带刺儿:“是又怎么样?给我收起你的歪心思,想都别再想。你们父子俩,没一个安分的......”

    **

    城外十里,燕策与卫臻没再继续往前送,看着燕明远率众越行越远。

    回城的马车驶了一会子,卫臻靠着窗牗,渐渐被手炉暖过来了。

    外头余晖尚温,燕策见卫臻搁下手炉后一直往窗外瞧,干脆跟她下去走走。

    草浪此起彼伏,勾出风的形状,卫臻下了马车没继续顺着大道走,提裙踏入旁边的羊肠小道。

    卫臻虽然成天懒洋洋的,却也十分不愿意被拘着,京里规矩比益州多,自打入了京,她几乎很少能随自己心意外出游玩,出门也就是赴宴,待嫁这些时日更是几乎没出过门。

    今日得闲在外边逛,心里都轻飘飘,说话的语调也上扬着:“我入京进城时走的就是这条路,那边继续走是不是有条河?”

    燕策视线顺着她的手延伸至前方,“是。”

    游霞掠过新碧,卫臻提着石榴红裙,穿梭在野甸之中,身前如意锁上的小铃铛响了一路。

    披帛被风灌|得鼓|胀起来,发髻松散了些,青丝混着轻软薄纱一道飘摇。

    燕策跟在卫臻身后,不管她步履节奏如何变,他始终落后她一个身位。

    卫臻很快就走累了,行至河边,把帕子铺在块石头上垫着,拢了裙裾坐在上边。

    河水澄明,映得她面颊也在发光,毛茸茸的袖口被风吹动,也学草浪翻涌。

    袖口白色短绒里夹了三两根褐色的长绒,卫臻捻起来看。

    这个长度和手感,是吠星的毛。

    无数毛发紧密簇拥在一起时,围成只黑色的小狗,像这样单独把其中几根拿出来瞧,又是褐色的。

    微风送走卫臻指尖的绒毛,带回来阵清脆的响,她顺着声音抬头看,见燕策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束草枝。

    这草枝生得别致,结的小果子是黄色的,像细细的铃铛一般,风一吹就彼此碰撞着哗哗作响,轻盈可爱,不输珠玉相击之音。

    卫臻喜欢毛茸茸的,亮晶晶的,或者像这样能发出清脆响声的。

    她接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这个叫什么?”

    “马铜铃。”

    燕策在她身旁坐下,衣摆与她的叠在一处,河边的风被他挡住一部分,卫臻手上的马铜铃响声变得舒缓了些。

    见卫臻还在看自己,燕策继续道:“夏天开花,花是白色的五个瓣,你手上这个果子熬水喝可以止咳。”

    “你还认识草药呢。”

    头一回见,卫臻稀罕这野趣的小果子,她想起女郎们会在发间和衣饰上佩花,便把项圈上的如意锁摘了,换成一提溜小果子夹上去。

    她今日的衣裳没有袖袋,身上也没佩荷包,便把摘下来的锁用手攥着。

    “我十五岁时在军中做斥候,常要顺着草木找水源。”燕策一边说话,一边动作自然地对她伸手,把她手中的如意锁接了,装进袖袋里。

    落日熔金,卫臻被不疾不徐的风吹得心情好,望着金光闪闪的水面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燕策骨子里窜着股风,玉堂金马、王权礼法拘不住。

    但再烈的风也会有消停的时候。

    停下来,只绕着朵轻软的小花打转。

    他从自己的所见所闻中,捡了些不吓人的说与卫臻听。

    燕策刚能舞得动刀的时候就开始被父亲带去军营里了。行军在外,见过大漠孤烟,黄沙浩瀚;见过望不到头的草场,碧浪翻涌至天边......

    桩桩件件都被刀剑磨得粗粝,燕策自己也未曾想过,这些事会被他从回忆里拎出来,努力淬炼出鲜活的一面,拿来哄人开心。

    日头从燕策肩头慢慢匿至山脚,天开始擦黑,约摸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关城门,燕策准备带着卫臻返程。

    卫臻抱着腿坐在石头上,坐的时间有些久,起身的时候还在犯懒,像朵蘑菇一样留在原处。

    燕策把手递给她,卫臻在将要碰到他掌心的一瞬改了方向,指尖探上他腰侧刀鞘,借力站起来。

    二人一齐沿着来的时候那条小道往回走,草丛有些深,天黑了脚下就看不清了,这次改成燕策走在前头,他步子放得慢,卫臻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走。

    他衣裳放量足,袖袋也宽,走动时袖袋里的金锁晃晃悠悠发着响,与她衣襟前的小果子一唱一和。

    “别给我把小锁弄坏了。”卫臻听见动静道。

    “弄不坏,”燕策在袖袋外面摸了一下,微微侧身回头,“看路。”

    回城的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郊外路上,偶有几声马蹄声盖不住的虫鸣。

    前头车厢外面有照明的火把,暖黄的光穿透帏帘,卫臻闻着松脂燃烧的香,不多时就打了个哈欠。

    倏然,耳边毫无征兆地传来马匹嘶鸣,卫臻脑袋磕在车厢上猛地惊醒。

    第9章

    车身剧烈一晃,卫臻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时,眼前地转天旋,整个人已经被燕策连捞带抱着跃下了车。

    车辕被暴力砸成两截,木屑飞溅,车厢失去支撑整个倾斜,前面的火把掉在地上,很快把夯土路面熏得发黑,浓烟在夜风中翻滚扩散。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寒光直冲二人面门猛刺过来。

    燕策把卫臻护在身后,迅速抽刀疾挡,刀身碰撞着发出阵刺耳摩擦声。

    几招后燕策迅速把卫臻推至一旁安全死角,他的两名侍从一左一右持刀护在她身侧。

    其余六名护卫随燕策一齐与周围这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缠斗起来。

    燕策这次出门只带了几人随护,对面却有二十余人,皆身穿短打,包头蒙面。

    其中的三四个几乎和燕策一般高,且招招阴狠致命。

    虽看不见这些人的脸,但他们每一个身形都粗犷到有些夸张,不像中原人。

    卫臻在益州长大,那边有很多外族人,她知晓每个地方的人饮食和生活习性不同,外貌身形也会相差许多。

    现下一群人缠斗在一处,刀兵相撞,招式乱眼。

    卫臻远远望着,遍体生寒,手心攥得死死的,控制着自己不惊呼出声。

    利刃不断划破皮|肉,喷出道道血雾,浓重的铁锈味传来,卫臻没忍住用手捂着嘴干呕了几下。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隔着地面火把冒出的浓烟,不断有人重伤倒在地上。

    缠斗良久,燕策认出打头的黑衣人。

    提厉*。

    其父突厥可汗两年前命丧燕策刀下。

    卫臻还在这,燕策无心恋战,他斜身躲过一招,绕至黑衣人身后,钳住他颈骨,

    “你刀太慢,我今天没工夫跟你耗。”

    说罢就摁着人猛力砸向地面。

    提厉被燕策摔出去,砸在丈余外的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五脏六腑都似移了位,喉间顿时涌上一股腥甜,武器也脱了手,“当啷”滚出老远。

    其余刺客死伤大半,还活着的都被卸了膀子,哀叫着蜷缩在地上打滚。

    燕策冷眼看着前面趴在地上咳嗽的人,

    “还不到你来的时候。”

    “你说了不算。”

    提厉抬手擦掉嘴边血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尤作困兽斗。他刀械被缴,便就近抄起不远处横在路面的火把,对着燕策挥上去。

    途经之处,火把掠过路边青黄交接的草丛,火龙猛地窜起,照亮地面大滩大滩的血迹。

    卫臻望着熊熊烈火霎时冒出一身冷汗,不小心踩到身后的石块,整个人要往后栽,若不是身旁的护卫周回用手臂挡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

    离着远远的,卫臻却总觉得闻到了呛人的浓烟,有些喘不上气,她摸索着慢慢蹲下。